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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镜
每天都在丛林中
2024-11-19 16:33:00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王小梅

  原来我简陋的书房竟然隐藏着一座雨林,原来书迷如我也就是个植物迷,这一切要不是翁贝托·埃科的提醒,我还真不知道呢!

  “很久以前,人们在植物做成的纸页上写字,而后纸页成书,人类的记忆因而得以复刻,传承,造变,讨论。拥有超过三万册藏书的埃科大师,认为‘书’就是‘植物的记忆’。”这是我在意大利作家翁贝托·埃科的名作《植物的记忆与藏书乐》书背读到的内容介绍。

  首先翁贝托·埃科认为书是继人类口传的记忆、铭刻于石头上的碑文后的第三种记忆——植物的记忆,其将人类宝贵的经验和思考成果记录成书供世代传阅。无疑,三种记忆里书是最易流通、最方便让人读取的记忆了。“牛皮纸是用动物皮,但莎草纸却是植物,而且自从纸发明后(公元12世纪),书本就是用麻、大麻纤维和亚麻旧布制作完成的。”书中也提到书的希腊文和拉丁文原意都是“树皮”的意思。

  只是翁贝托·埃科没提到,当我们捧着一本心爱的书在读时,我们应该明白那棵树可能已经不在了——想起来就要掉眼泪,为了让人类的知识文明得以流传下去,植物的贡献真是太多了!所以我常常提醒自己要懂得感恩惜福,就像珍惜饭食一样,一本书不读上几遍真是不该。读着读着它们的“今生”,我想到它们的“前世”……

  翁贝托·埃科的“植物的记忆”这一说法让我想到,一本书有两个层次这回事。第一个层次的内容是白纸黑字所写的,也就是该书作者写的那些东西。例如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第一层内容讲的当然就是海明威写的老人和大自然搏斗的惨烈故事,而做成《老人与海》这本书的纸的故事就是它的第二层内容,已经跟《老人与海》完全没有关系了,而是每一本书都会隐藏着的树的记忆,那是书的身世——一个需要读者想象的漫长故事:这些纸到底是用什么树的树皮做成的?那些树的产地在哪里?可能远至另一个大洲,在那里它的兄弟姐妹多吗?是再生林,还是天然森林?靠的是飞翔天地的小鸟把树的种子播下,经历时间的历程,树长大,跟风做朋友,跟四季一起歌唱,直到被砍下……它是如何做成纸张的呢?

  我常常想一本书或许可以标明纸张是用哪里的树、什么树做成的,还要列明树龄、树生长的环境,以便让读者想象书的内容以外书与树的故事,让读者从此懂得珍惜一本好书。

  看完一本书之后把它扔掉,跟刚和一个人认识就不想看到他一样。会有这样的感觉,那是一种邂逅。没有感觉,不是喜欢,更不是爱。我们其实需要跟人生中的这些书建立起爱恋关系。如果成功,表示那些书经得起各种考验,每一次重读都能给我们不同的启示。我说那是一种爱恋关系,是因为只有在类似于相爱状态中的恋人才会带着喜悦,觉得每一天都像是第一次,每次读一本喜欢的书都像是第一次。然后情感绵长,涓涓不绝。

  我们要选择我们真正爱的书,才会对我们的选择挚爱一生,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还是疾病——簇新还是破损,都要细细读它品它。可是,茫茫书海怎么选呢?

  《植物的记忆与藏书乐》其实只是翁贝托·埃科的引子,他最想说的应该是藏书乐吧?领教过翁贝托·埃科似真如幻的《玫瑰的名字》后,当我翻着他这本《植物的记忆与藏书乐》时,脑海里即闪过了一个人。说是演讲稿结集,但读着作者口沫横飞地大谈好几个世纪前的古书研究,我马上想起博尔赫斯和他的小说比如《沙之书》——博尔赫斯也是博学之士,但他小说里提到的那些书是真的吗?

  卡尔维诺好像也说过,博尔赫斯的小说常把不存在的书和作家说得好像是真的,说的也是书和作家的故事本身往往就是一篇很好的小说体裁。所以,我一直都将《植物的记忆与藏书乐》当成小说在读,作者越说得天花乱坠我就越当成是博尔赫斯小说集来读。这也没办法,这不就是翁贝托·埃科当年的《玫瑰的名字》《傅科摆》给读者的遗毒吗?

  《玫瑰的名字》以侦探小说形式再现中世纪历史和文化,讲述意大利境内一座以图书馆闻名基督教世界的圣本尼迪克特修道院7天内发生的6宗命案及其调查。在《傅科摆》中,精通中世纪历史的学者卡索邦博士与他的两位朋友——某学术出版社资深编辑贝尔勃和迪奥塔莱维,负责出版一套旨在赢利的“赫尔墨斯丛书”。

  翁贝托·埃科其实在《植物的记忆与藏书乐》的第一章也提到博尔赫斯了——他引用博尔赫斯的名篇《博闻强记的富内斯》来说明不懂选择之苦。富内斯是一个对一切皆有所感照单全收的人,而且是滴水不漏把一切都记在脑中。只不过记得一切,却意味着丧失了辨识的能力。要如何选择呢?举个例子,我们可以自问,现在准备要拿起来的那本书,会不会在看过之后就被我们扔掉?你们会说,还没有看过无法知道。那么,如果在看了两三本书之后,我们发现不想留下来,或许就该重新审视选书的准则。对于还站在阅读门栏外徘徊的人,翁贝托该说的都说了,算是仁至义尽了。对我而言,从第三章开始,翁贝托和博尔赫斯将带领着读者一起到图书馆看“沙之书”去了。

  我在自己的书房内挪一挪椅子,就从婆罗洲的雨林挪到南美洲的原始丛林,再到拉丁美洲、北美洲、非洲的森林一游,即便设备和装修再见不得人的书房终究还是书的栖身之所,博尔赫斯、马奎斯、柯慈、海明威……就像小王子一样,“只要把椅子给挪一挪就可以办到了,你高兴什么时候看日出和日落都可以随心所欲”,原来,我简陋的书房竟然隐藏了许许多多的原始丛林,原来我自己每天都在丛林中。

  托翁贝托·埃科的福,现在我倒是明白了,我的幸福感爆棚!

  编辑:王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