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新闻
放大镜
一路向南的西北鲲鹏——镇江市润州区人民检察院秦彪
2021-04-06 15:01:00  来源:镇江市润州区人民检察院

  在江苏省镇江市润州区检察院,检察官秦彪的大个子很抢眼,黑色的制服,衬出他微微的清瘦,一张腊黄腊黄的大脸上写着“平和”二字。从大西北到镇江生活了37年的秦彪,北方人的口音依旧。

  他每周一、周三的上午和周五的下午要去市第一人民医院血液中心进行血液透析,每次躺在血透床上的时间至少得四个半小时。这三个半天对他而言是神圣的,更是无奈的。

  初次见面,我和他面对面坐着,足足有一个小时他都没吱声。

  他心无旁骛地翻看卷宗,手心里握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紫砂壶,这把小壶经他的大手抚摸了许多年,现在已有了密实的包浆,看壶的人眼睛都会被擦亮。这壶对他来说,堪称宝贝,是擦亮他生命底色的神器。就算是不喝水,他也本能地握着它,似乎和他的手连在一起,成为另一种象征。对他来说,这只壶就是水的象征,而尿毒症的人是要严格忌水的,所以这把小壶充当着度量器,旨在控制着秦彪喝水的量,因此人与壶之间形成了这样一个反转。壶里的每一滴水都是生命的包浆,是命根子,可是他每喝一口水都是毒液,这些毒液在两天之后必须要靠血透机排出体外,才能保命。这15多年来,哪怕自己再口干都严格戒水。

  秦彪的办公桌一角落了厚厚一层灰,键盘区却是一尘不染,电脑前的卷宗码得很高,最上面的卷宗翻到一半,他指着图文并茂展开的一页内容告诉检察官助理小丁:“这是一起个体商户偷电的案子,从供电局部门提供的流量来看证据确凿,今天下午你去供电局查一下那个片区的其他商户,看看各家的实际用电情况。”

  我无法将秦彪与一个尿毒症晚期靠透析维持生命的重症患者联系在一起。但自2005年以后,对于秦彪来说,每年都是黑色的。仁慈的上帝给了秦彪健康的前四十年,之后便将他推向病痛的悬崖边,上帝没想过给这个勤奋的人留一扇希望的门,他不幸从一个痛风患者变成了尿毒症患者,从此与透析床相依为命。这一年儿子才上小学三年级。

  从2005年至今,他每周三次靠透析维持生命的人生苦旅。

  秦彪和妻子兵分两路,他活着的任务是透析与看卷宗,看卷宗与透析,妻子的任务是上班下班,像驴拉磨一样闭着眼睛拉着丈夫往前奔。两个人拉扯着才10岁的儿子,工作生活和治病,三样都没拖后腿。

  谈到每周的血液透析,秦彪用了一段话来概括:关于透析,就像拿一把生了锈的刀子,在你的身上常年累月地割肉,起初要多脆弱就有多脆弱,后来要多强韧就有多强韧忍。开始还在意这种痛感,时间久了,从适应到遗忘这种疼痛大约有一年左右的时间,这种痛楚仅是身体上倒没什么,要想止住来自精神上的疼痛,说来话太长。

  秦彪的父亲是上海人,母亲是镇江扬中人。上世纪六十年代,青春飞扬的父亲和母亲响应国家的号召,从江南出发到天山脚下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去支边,这一去就是几十年。秦彪家姊妹四个,都在新疆出生,他在家中排行老大,老二是小他两岁的妹妹,还有两个更小的弟弟。

  秦彪18岁高中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西北政法大学。

  在秦彪大学尚未毕业时,全家人就回到了镇江市扬中老家,一是为了他大学毕业不再分到新疆,可以回到父母的祖籍地,二来因为长辈们年事已高,需要照顾。

  1989年,秦彪毕业后被分配到镇江润州区韦岗镇。同事们很快喜欢这位话很少,但做事踏实的大个儿小伙子,也很惋惜这个名校出来的大学生分到这个鬼不生蛋的小地方,太可惜了。

  秦彪没想到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一待就是3年多。这3年当中秦彪并没有闲着,在业余时间阅读了许多书,耐心细致地办理每一个案件,总结工作中的经验。

  1992年,是秦彪人生的转折点,用八个字来诠释:佳人相伴,事业顺遂。在韦岗守了3年,几个小案子在他手上办得风生水起,上级领导认为他颇有侦察大案子的潜力,于是一纸调令将他调到润州区检察院。

  作为一名检察官,一切个人意志要以国家意志为准绳,遵守国家的律法,成为国家律法的守护人。秦彪承办过上千个案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案子他都想不起来了,但每个案子的背后,都有值得深思的地方。

  我们且回顾其中几件案子,对他而言,可能也是终生难忘的案子,它像一个催化剂一样,在他的内心不断地发酵,最后变成他内心的道德准绳。

  2013年7月的时候,秦彪承办了省公安厅督办的十大危害民生案件之一—“毒猪头案”。当时对这个案件是否能够立案,是不是构成犯罪,都存在着很大的分歧。那时候社会上的许多小作坊都在用松香为猪头拨毛。松香有工业和食用两种,如果使用食用松香,不超过量,就不能定罪,但工业松香是有毒的,毒性是多少,是不是对人体构成伤害,这些依据都要经过专家论证的结果来判定。

  工业松香比食用松香便宜1.5元每斤,但工业松香的含铅量要高于食用松香。秦彪接手的这个案子正是一个小作坊老板卢某,用工业松香拨猪头毛。为了调查取证工业松香拨猪头毛对人的危害人,秦彪向许多专家请教,工业松香的含铅量是多少,以及对人体的伤害程度,听取专家意见,认定工业松香与食用松香的区别,最终坐实用工业松香给猪头拨毛的确有毒,对人体有害。

  要搜集确凿的证据,需要向很多部门求证,这是一个很复杂而漫长的过程。目的是为了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为了认定卢某的犯罪事实,从专家人才库里抽取专家,进行科学的论证,区别在于含铅量的高低。那么这样的工业铅在使用的过程中含铅量的多少,残留在猪头上的是多少,多余的铅跑到哪去了。省城的专家组最终认定用工业松香制作的猪头的确有毒。

  结果有了,但处理这个案子并不是这么容易,后来又得知卢某的仓库里还封存有价值13万多元的成品时,他正在医院接受血液透析治疗,立即吩咐科里的同事马上去核对库存。从犯罪形成过程、生产技术和设备购买流程、毒猪头的加工过程和销售渠道及流向等多个方面侦查取证,他多次深入现场勘察,一一核实证据。最后法院庭审时全部采纳检察机关的公诉意见,被告人卢某以生产、销售有害食品罪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并处罚金33万元。批捕的时候,公安机关批捕了卢某夫妻二人,还有一些打工者。最后卷宗到秦彪手上的时候,他仔细阅读,觉得应该只批捕老板一个人。他认为打工者并不知情,主观上并无故意行为,他们只是负责生产劳动,获得正当的工资报酬。至于卢某的妻子为什么不抓捕:她虽然知道真相,但她并不是做决策的人,只跟着丈夫一起买过一次松香,没有主观犯罪意识。老板犯罪的背景是因为贪图工业松香便宜,为了节约成本,但他是法人代表,必须要承担刑事责任。当时这个事情媒体曝光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整个做猪头肉,还有拨鹅毛的行业都是在用工业松香这种手段拨毛。这个案件的侦破,给所有的小作坊起到了很大的震慑作用。

  在秦彪靠透析续命的第7个年头,在一件重大案件的判决后,秦彪那一天累瘫了,连骑车回家的力气都没有。自从生病后,他没把自己当病人待,反而工作量增大了,每天把自己的神经绷得很紧,一旦结案轻松下来的时候,如同一根绷得太紧的弦,在强有力的弹拨下,终于经受不起强大的外力冲击,一声脆响划破长空,戛然断裂。

  他打电话给妻子陈璐:“快来接我下班……”

  去接秦彪的路上,陈璐走得心惊肉跳,他们这个家已经是风雨飘摇,再经不起风吹雨打。她不知道丈夫累成什么样子,为了一个案子,他连命都不要了,这个犟种,平时怎么说也没用,时间久了也懒得说他了。

  陈璐为了提高秦彪的免疫力,增强他的体质,这么多年,双方家庭倾尽财力,让秦彪吃冬虫夏草灌的胶囊。陈璐说:“吃总比不吃好,总会有用的,他多吃一口,我的心才会安。我和秦彪从没想过未来,每一天都是我们最好的未来,过好每一天就是最大的幸福。我家秦彪工作起来的时候,就想不到自己的命,这也是领导对他刮目相看的原因之一。多少年了,单位领导对我家秦彪这么关心,我们只有感激。每周三次的血透耗去了他不少时间,所以在单位他很少休息,办的案子在全院是最多的一个。”

  那时候做一次血透要六百元,秦彪每周要透析三次,外加各种自费药品,每个月至少得八九千,一年的费用近十万元。当时镇江的房价是一千九百元一平米,八九万元可以买一套小户型的房子了。那时刚参加工作也没多少年,检察院的月工资才一千五百多元,积蓄少得可怜,也就是说,秦彪一年的工资只够透析两到三个月。在那个时候尿毒症就是绝症,国家医保对尿毒症的政策还没有放开,没有经济基础的家庭,就是死路一条。”这么高昂的透析费,全家人砸锅卖铁也看不起,后来是单位领导出面和医院沟通减免了一部分。

  秦彪在2017年出车祸,脾破裂大出血生命垂危的时候,他的好兄弟现任副检察长田云山去医院探望的时候,内心感到了震撼,他没想到秦彪的意志力如此坚强,身上插满了管子,一点劲都提不起来,他还给大家讲笑话。秦彪告诉田云山:“我的生命进入倒计时了,你们替我好好干。”两人四目相对,无语也凄凉。田云山说:“那种场景,都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安慰他,好像所有的话都是废话,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帮他度过这难关。”

  他在ICU重症室住了两个月。那时候我们检察院发动各种力量:一定要救救这个年轻的检察官,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保住他的命。是单位及时送了一大捆救命稻草给秦彪,让秦彪这盏本来快要熄灭的灯火又重新亮了起来。

  “我们都以为,他从此就要告别检察官的岗位。谁也没想不到,他从鬼门关爬出来后,继续每周一、周三的上午和周五的下午除了血透时间,就是到单位来上班,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案子中。”

  秦彪重返工作岗位的时候,市检察院的检察长都说了:对秦彪审理的案件指标不做任何要求,不给他任何压力。但他拒绝了领导的好意,要求检察院按正常的随机指标,一分折扣都不打。

  田云山说:“第一检察部是基层检察院办案量最大、工作最辛苦的部门,工作上秦彪从检近30年,经办1000多件案件,从无差错,是全院公认的业务骨干。从2018年开始的扫黑除恶案件,院里一共有4个这样的重大案件,他已经办了2起。一个大案牵扯的人数有很多,卷宗堆得老高,他一点点去阅读卷宗,写报告。从组织的架构、人员、罪名把控、开庭公诉等进行全面的考量和准备。原来有十名检察官,现在只有五名检察官,秦彪的工作量是原来的三到四倍。”

  田云山说:“凭他已经是全国模范检察官,以他的资格,完全没有必要这么辛苦。院里也担心他身体吃不消,调了两名年轻的检察官给他当助理。正常的情况下,助理一般都是一配一,或者两名检察官配一个助理,院里这样做:一来是为了辅助秦彪办案,更重要的是让这两个年轻人在他的指导下生根开花,出色的检察官是检察院的未来,所以他发心要把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工作经验一点点传授给他们。”

  在徒弟们的眼中:“我们的师傅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法庭内,他是一位法相庄严的检察官,不怒自威,在生活中沉默寡言,在案件中一句顶一万句,就是这么一个外冷内热的人。他办公室靠窗子的地方,放了张普通的躺椅,是他每天透析完或者参加开庭结束后休息的地方,在他休息的时候,同事们都不敢大声,不敢打字,怕每一点声音扰了他的休息,师傅他太累了。”

  他的桌子上,两本砖头一样的书,是最新出版的司法条文,平时他除了看卷宗,就是把这两本厚书捧在手上反复读,书的封面都被他摸旧了。

  在秦彪办理的上千个案例中,从没有一个相同的案子,如同树上的叶子从来找不到相同的,案中千头万绪,现场跌宕起伏,一个案子的背后都有人间的悲欢离合,情中有理,理中又有法。秦彪在这么多年的办案过程中,有些人为了能轻判,找他说情,上门送礼,都被他婉拒。

  “我生在普通家庭,从小接受的是传统教育,能成为一名检察官,父母很是骄傲,他们经常说:‘儿子,办一件案子对你来说可能是小事,但对百姓而言,可是比天还大的事,要小心再小心,万不可出错。’”

  在公安机关提供的现有的证据面前,检察机关的职责是用国家律法的条文去验证这些证据的确凿性、规范性,每个字都具备法律效应,必须非常的严谨性,如果检察机关发生错误,那将是致命的错,要追究检察官的终生责任。如果自己一不小心,就误断当事人,会影响到一个家庭,会影响到一个人的前程,会给社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一年365天中,粗略算一下,大约有650个小时耗在血液透析的病床上,这还不包括在路上奔波的时间。我的爱人陈璐奋力驾驶着这辆马车,无怨无悔,负重而行,还有单位领导及同事们十几年来对我的鼎力相助,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着和努力工作呢?”

  有些人活着是用来浪费的,有些人的活着是来请命,普通人秦彪,的的确确是一位以命请命的平凡人。

  编辑:王艳  

上下篇导读